花间一壶酒

    一群农民站在旁边,什么也不干,瞧着火发呆。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,他们什么事也不会做。而四周围全是麦子垛、干草、板棚、成堆的枯树枝。基里亚克和他父亲老奥西普,两人都带着几分醉意,也站在那儿。仿佛要为自己的袖手旁观辩护似的,老奥西普对伏在地上的女人说:

    “何必拿脑袋撞地,大嫂?这小木屋保过火险啊,那你还愁什么?”

    谢苗把起火原因一会儿对这个人讲一 遍,一会儿又对那个讲一遍:

    “就是那个老头子,那个抱着包袱的老头子,茹科夫将军的家奴……他从前在我们的将军家里做厨子 ,但愿将军的灵魂升入天堂!今天傍晚他上我家来:‘留我在这儿过夜吧,’他说……是啊,当然,我们就喝了一小盅.... ?老婆忙着烧茶炊,想请老头子喝点茶,可是活该倒霉,她把茶炊搁在门道上了.烟囱里的火星一直吹到顶棚上,吹到干草上,就这么出了事。我们自己都差点给烧死。老头子的帽子烧掉了,真罪过!”

    那块铁板被人不断地敲着,河对岸教堂里的钟一个劲儿地鸣响。奥莉加周身给火光照着,气也透不出来,害怕地瞧着红色的羊和在烟雾里飞翔的粉红色鸽子。她时而跑下坡去,时而跑上来。她觉得钟声跟尖刺似的钻进她的灵魂,觉得这场火永远也烧不完,觉得萨莎丢了---等到小木屋的天花板咔嚓一声坍下来,她心想这一下子包管全村都要起火,就浑身发软,再也提不动水,在岸坡的边上坐下来,把桶子放在身旁。她的身旁和她的身后都有农妇们坐着嚎啕大哭,伤佛在哭死人一样。 

    这当儿,从河对岸地主的庄园里来了两辆大车,车上坐着地主家的管事们和工人们,带着一架救火机。有一个年纪很轻的大学生骑着马赶来,穿着白色海军上衣,敞着怀。他们用斧子劈砍,声音很响,又把梯子安在起火的房架子上,立刻有五个人由大学生带头爬上去。那大学生涨红了脸,用尖利的嘶哑声调和仿佛干惯了救火的事的口气嚷着。他们拆开那个小木屋,把一根根木头卸下来,把畜栏、篱笆、附近的干草堆都移开了。

    “不准他们捣毁东西”,人群里有人用很凶的声音喊叫。“不准!”

    基里亚克带着坚决的神气走到小木屋去,仿佛要拦阻新来的人毁掉东西似的,可是有一个工人把他一把拉回来,在他脖子上打了一拳。这引起了笑声,那工人又打他一拳, 基里亚克就倒下去,四肢着地,爬回人群里去了。

——契诃夫《农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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