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间一壶酒

     “您处在工厂主人和富足的继承人的地位,却并不满足;您不相信您有这种权利。于是现在,您睡不着觉了。这比起您满足,睡得酣畅,觉得样样事情都顺心当然好得多。您这种失眠是引人起敬的。不管怎样,这是个好兆头。真的,我们现在所谈的这些话在我们父母那一辈当中是不能想象的。他们夜里并不谈话,而是酣畅地睡觉。我们,我们这一代呢,却睡不好,受着煎熬,谈许许多多话,老是想判断我们做得对还是不对。然而,到我们的子孙辈,这个对不对的问题就已经解决了。他们看起事情来会比我们清楚得多。过上五十年光景,生活一定会好过了;只是可惜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。要是能够看一眼那时候的生活才有意思呢。”

    “我们的子孙处在我们的地位上会怎么办呢?”丽莎问。

    “我不知道...大概他们会丢开一切,走掉吧。”

    “上哪儿去呢?”

    “上哪儿去吗? ....咦,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啊,”科罗廖夫说,笑起来。“一个有头脑的好人有的是地方可去。”

    他看一看表。

    “可是,太阳已经升起来了,”他说,“您该睡觉了。那就脱掉衣服,好好睡吧。我认识了您,很高兴,”他接着说,握了握她的手,“您是一个很有趣味的好人。晚安!”

   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,上床睡觉了。

    第二天早晨,一辆马车被叫到门前来了,她们就都走出来,站在台阶上送他。丽莎脸色苍白,形容憔悴,头发上插一朵花,身上穿一件白色连衣裙,像过节似的。跟昨天一样,她忧郁地、伶俐地瞧着他,微微笑着,说着话,时时刻刻现出一种神情,仿佛她要告诉他——只他一个人——什么特别的、要紧的事情似的。

    人们可以听见百灵鸟啭鸣,教堂里钟声叮当地响。厂房的窗子明晃晃地发亮。科罗廖夫坐着车子走出院子,然后顺着大路往火车站走去,这时候他不再想那些工人,不再想水 上住宅,不再想魔鬼,只想着那个也许已经很近了的时代,到那时候,生活会跟这宁静的星期日早晨一样的光明畅快 。

    他心想:在这样的春天早晨,坐辆由三匹马拉着的好马车出来,晒着太阳,是多么愉快啊。

——契诃夫《出诊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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